李虹燕1，童晓云2，△
（1.楚雄彝族自治州中医医院/云南省彝医医院，楚雄 675000；2. 云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云南省中医医院，昆明 650021 ）
摘要：总结介绍罗铨教授基于“阴火”理论论治复发性口疮的经验。“阴火”理论始于李东垣，是中医传统理论精粹之一，具有丰富的内涵及广泛的临床应用价值，罗铨教授十分推崇“阴火”学说，对其研究颇深，有其独到见解，认为阴火理论符合当代中医对复发性口疮的认识，并基于“阴火”理论具体内涵对复发性口疮的诊治进行理论发挥，经过多年的临证，结合现代患者群体多虚、多湿、多瘀（郁）的体质特点，总结出以“平、补、散、清”为主的四大治法，其中“补”为根本之法，“平”为核心之法、“散”为佐治之法，“清”为治标之法，临证四法互参，攻补兼施，平调气机，病证相合，灵活施治，为复发性口疮的中医辨治提供了新思路。
关键词：复发性口疮；阴火；治疗经验；罗铨
Professor Luo Quan's experience in treating recurrent aphthous ulcers based on the theory of "yin fire"
LI Hong-yan1, TONG Xiao-yun2△
(1.Chuxiong Yi Autonomous Prefectur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ospital/Yunnan Yi Medical Hospital, Chuxiong 675000,China；2.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Yunn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Yunnan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Kunming 650021,China)
Abstract:To summarize and introduce Professor Luo Quan's experience in treating recurrent aphthous ulcer based on "Yin Fire" theory. The theory of "Yin Fire" originated from lidongyuan. It is one of the quintessenc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heory. It has rich connotation and wide clinical application value. Professor Luo Quan highly praised the theory of "Yin Fire" and has deep research on it. He has his own unique views. He believes that the theory of Yin fire is in line with the understanding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medicine on recurrent aphthous ulcer, and gives theoretical play to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recurrent aphthous ulcer based on the specific connotation of the theory of "Yin Fire". After years of clinical experience, Combined with the physical characteristics of modern patients with multiple asthenia, dampness and stasis (depression),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four treatment methods focusing on "calming, tonifying, dispersing and clearing", of which "tonifying" is the fundamental method, "calming" is the core method, "dispersing" is the auxiliary method, "clearing" is the palliative method, the four clinical methods are interactive, both attacking and supplementing are applied, the Qi regulating mechanism is balanced, the disease and syndrome are consistent, and the flexible treatment provides a new idea for the TCM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of recurrent aphthous.
key words:Recurrent aphthous ulcer;Yin fire; Treatment experience; Luo Quan
复发性口疮又名复发性口腔溃疡，或复发性阿弗他溃疡，是以唇、舌、颊、腭等角化较差部位发生的单个或多个口腔浅表粘膜溃烂点，伴有反复疼痛或刺激时疼痛为特征的周期性反复发作的常见口腔粘膜疾病[1]，其发病率居口腔黏膜病的首位，一般人群的患病率可高达20%[2]。本病病程较长，缠绵难愈，究其病因，现代医学认为该病与遗传、免疫、感染、微量元素及维生素缺乏、精神压力等相关[3-5]，目前多采用消炎、止痛、补充微量元素及维生素、促进创面愈合等为主要原则的局部治疗，尚无特效根治方法及药物。中医学将本病归于“口疮、口糜、口破”等范畴 ，中医药从整体出发，辨证论治，在改善症状、缓解疼痛、缩短病程、降低复发率、增效减副等方面优势明显[6-7]。传统观点认为口疮的发生多与火、热有关，如《杂病源流犀烛》谓: “人之口破，皆由于火”，临证常从火热论治，多用清火类药物，此治初期或可见效，久用或对于体质素虚、不耐攻伐之人，则反伤人体正气，造成口疮反复发作难以治愈。
罗铨教授系全国名中医，全国第二、三批及云南省首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教授从医五十余载，承岐黄、研百家、博古今、采众长，推崇阴火学说，对其研究颇深，有其独到见解，罗铨教授认为阴火理论符合当代中医对复发性口疮的认识，他指出，受人们现代生活方式转变( 如饮食结构改变、作息不规律、精神压力大等) 的影响，口疮的发病机理已随之改变，复发性口疮虽是局部病症，但其发生与脏腑功能失调特别是脾肾功能失调密切相关，传统以火热为主的辨治思路多有局限，临证所诊口疮，尤其反复发作、顽固迁延不愈者，虽以热象为外症，但往往以 “脾肾亏虚，阴火上乘”为病机而表现为寒热虚实兼夹的复杂症候，故罗铨教授诊疗上另辟蹊径，基于“阴火”理论具体内涵对复发性口疮的诊治进行理论发挥，经过多年的临证，结合现代患者群体多虚、多湿、多瘀（郁）的体质特点，总结出以“平、补、散、清”为主的四大治法，其中“补”为根本之法，“平”为核心之法、“散”为佐治之法，“清”为治标之法，临证四法互参，攻补兼施，平调气机，病证相合，灵活施治，效如桴鼓，笔者有幸侍诊左右 ,受益匪浅 ,现将其治疗复发性口疮的经验总结介绍如下，以飨同好。
1 “阴火”理论阐释
“阴火”一说由金元医家李东垣提出，经后世各医家不断创新发展而成丰富多彩的“阴火”学说理论，对阴火内涵的认识也不尽相同。要明确“阴火”内涵，须先厘清“阴火”之命名。“阴火”理论历史悠久，由东垣法《黄帝内经》之说提出，故其理论渊流最早可追溯至《黄帝内经》，《素问》 篇云：“阴虚生内热奈何？......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李东垣对此解释为脾胃内伤，元气亏虚，清阳不升，中焦水谷不化，湿浊下流，郁化火热，上犯胸中，故此“内热”是为内伤本虚所致，内者虚者皆属于阴，同时李东垣又在《脾胃论》中提出“脾胃之病，始得则热中”，言其因初起便以热象显，故以“火”名之，由此提出“阴火”的概念，虽《素问·阴阳印象大论》云：“ 水为阴， 火为阳”，在以阴阳分水火的基础上，“火”即为阳却冠以阴名，实为内伤故也。
“阴火”理论作为李东垣脾胃学说的核心理论之一,对其阐发散在于各篇著作[8]。东垣所谓之“阴火”，是指在各种病因致脾胃内伤、元气亏损基础上继发的一种内生之火，如《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中所言：“既脾胃气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心火者，阴火也，起于下焦，其系系于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相火，下焦胞络之火，元气之贼也。火与元气不能两立，一胜则一负。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他指出“遍观《内经》中所说，变化百病，其源皆由喜怒过度，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劳役所伤而然”，“夫饮食不节则胃病，胃病则气短、精神少而生大热，有时而显火上行，独燎其面，……形体劳役则脾病，脾病则怠惰嗜卧，四肢不收，大便泄泻。脾既病，则其胃不能独行津液，故亦从而病焉，……凡怒、忿、悲、思、恐、惧，皆损元气。夫阴火之炽盛，由心生凝滞，七情不安故也（《脾胃论》）。”东垣认为，“饮食、劳倦、喜怒不节，寒温不适，始病热中”，此为阴火产生的病因，而“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喜怒忧恐，劳役过度，而损耗元气”，脾胃内伤，元气不足，一则气机升降失调，清阳下陷，水谷精微失于布散转输，心肺之气无所禀受而致病； 二则中焦运化失司，水谷不化精微，变生湿浊，下流肾间，下焦之气不化，郁而化热，成为阴火，治疗上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苦寒以泻其火”，善用诸风药升发阳气。
火神派始祖郑钦安将“阴火”称之为“龙雷之火、虚火、无根之火”，言其“发而为病，一名元气不纳，一名元阳外越，一名真火沸腾，一名肾气不纳，一名气不归源，一名孤阳上浮，一名虚火上冲。种种名目，皆指坎中一阳也[9]。”也就是说阴火的本质乃坎中之一阳，将“阴火”的病机概括为“离位之相火”。诚如他在《医理真传》中所言：“坎为水，属阴，血也，而真阳寓焉，……，天一生水，在人身为肾，一点真阳含于二阴之中，……离为火，属阳，气也，而真阴寄焉……，在人为心，一点真阴藏于二阳之中”。坎为水，属阴，在下，离为火，属阳，在上，生理状态下，坎离既济，离火沉潜于肾水之中，而肾水不寒，坎中一阳必能守其本位而安潜于下。此“阳”郑钦安称其为“立命之根”，喻为真龙，龙潜于渊，若水涨（阴寒过盛），龙（坎阳）因水盛而游，水盛一分则龙亦盛一分，坎（肾）中之一阳向上向外飞越，无根之虚火上冲，即病阴火。此为阴盛格阳，真寒假热之证，当抑阴潜阳、引火归元，郑钦安创“潜阳丹”以治之。
自东垣始，诸多医家对“阴火”之内涵进行探析，其理论既继承李东垣亦进行不断补充，阐释颇多，不一而足。罗铨教授亦十分推崇阴火学说，对“阴火”理论研究颇深，有其独到见解。罗铨教授[10]指出，“阴火”有狭义及广义之分，狭义之阴火，是指各种原因致使脾胃气虚，升降失常，清阳不升，谷气下流，浊阴化火而上犯的病变；而广义之阴火，是指在正气内虚的基础上产生的内生病理之火，可广泛涉及多脏多腑，包括脾胃气虚、肾阳不足、脾肾气虚等等。故罗铨教授认为，“阴火”并非特指一个固定的病证及病理因素，而是一系列具有正气内虚为共同病机演变规律的“证”。其产生的关键是饮食、情志、劳倦或病久不愈等各种原因导致的脏腑气血阴阳亏虚，尤以脾肾气（阳）虚为主。肾为“先天之本”，内藏真阴、真阳，有赖于后天脾胃生化滋养，而“脾胃之能生化者，实由肾中元阳之鼓舞（《医门棒喝》）”，脾胃虚损累及肾中真阳，或肾虚坎中真阳不足累及脾胃，两者受邪，一则生化乏源，脾肾亏虚，化物失常，水谷精微难以奉心化赤生营血，“血弱阴虚不能著心，致心火旺（《兰室秘藏·眼耳鼻门》）”，心火伏于血脉而成阴火；二则潜纳失常，脾肾阳虚，阴寒内盛，格真阳于外，无根之火上浮，三则运化失健，肾虚脾弱，清阳不升，谷气下流为湿，湿聚成痰，痰湿阻滞血脉，久则成瘀，痰湿、瘀浊滞留，下焦之气不化，郁遏化热，上冲而为阴火。脾肾气（阳）虚不仅是“阴火”产生的始动因素，也是后期变生痰湿浊瘀的核心病机。罗老临证观察发现，此“阴火”之临床表现虚实皆有，且可以之湿热、痰火、瘀（郁）热等形式呈现。于临床上此类患者常表现为面部痤疮、牙痛、口舌生疮、鼻衄、咽痛、五心烦热等症，患者虽显火热之象，虽痛但痛势不剧，疮、疡亦肿势不显，且多伴气短神疲、腰膝酸软、纳呆、头晕耳鸣、自汗、大便溏薄、小便清长等诸症，只因此火非实热之火，乃内生之虚火、元阳外越之浮火。现代医学之痤疮、失眠、消渴、复发性口腔溃疡、慢性鼻炎、咽炎等疾病均可从“阴火”论治。
2、从“阴火”理论认识复发性口疮
复发性口疮属中医学“口疮”“口糜”“口破”范畴，相当于西医学的复发性口腔溃疡。口疮之病名始见于《黄帝内经》，其《素问》篇载：“岁金不及，炎火乃行，民病口疮”、“膀胱移热于小肠，鬲肠不便，上为口糜”。其发生与外感六淫、饮食劳倦、七情内伤等有关。后世医家对其阐述颇多，然不外虚实两端，因于实者，多责之心脾积热、胃热炽盛，如《蒲辅周医案·口疮》云: “口腔溃疡为病，一由胃火，一由脾热。”宋代杨士瀛《仁斋直指方》言: “唇舌焦燥，口破生疮，盖心脾受热所致也……。”隋·巢元方《诸病源侯论·口舌疮侯》云：“腑脏热盛‚热乘心脾‚气冲于口与舌‚故令口舌生疮也”。均言其心脾受热，胃火炽盛，熏灼口舌，令其生疮。而因于虚者，多责之阴虚火旺及中气虚寒，阴虚火旺者，如清·沈金鳌在《杂病源流犀浊·口唇舌病源流》中言：“服凉药不效，阴亏火泛亦口糜”，又如明代薛己《口齿类要》指出“口疮，……哺热内热，不时而热，血虚也。发热作渴唾痰，小便频数，肾水亏也”。中气虚寒者，如王肯堂《证治准绳》言: “或问口疮如何得之，……因胃虚谷少，则所胜肾水气上逆而承之，反为寒中，脾胃衰虚之火被迫上炎作为口疮。”
口疮者，顾名思义，病之所在口，然唯口独焉？临床上口疮多发于口唇、舌、颊、咽、腭等处。根据中医学“肝经络舌本”，舌为“心之苗”，“脾开窍于口，其华在唇”，脾经“挟咽，连舌本，散舌下”，胃经“入上齿中，还出夹口，环唇”，“肾经循喉咙，挟舌本”等理论，罗铨教授认为，口疮之病，涉及心、脾胃、肝、肾等多脏腑，指出复发性口疮虽为局部病变，却与人的五脏六腑、阴阳平衡、气血经络关联密切，基于“有诸内，必形诸外”之论，认为口疮也是脏腑功能失调的外在表现，且受人们现代生活方式转变( 如饮食结构改变、作息不规律、精神压力大等) 的影响，结合现代患者群体多虚、多湿、多瘀（郁）的体质特点，口疮的发病机理已随之改变。阴火理论符合当代中医对复发性口疮的认识。
口疮因发作时疮面灼热疼痛,且疮面及疮周多有红肿出现,历代医家及著作多将其归因于火[11]，传统辨治也以火热为主。然口疮之病，唯火发焉？罗铨教授认为，口疮初起为病，或因心脾积热，或外感邪热，火热实邪循经上炎，上攻于口，腐烂而成疮，但若口疮经久不愈、病程迁延，反复发作而成复发性口疮者，其因非火唯尔，必有内虚为患，一方面，疾病初期，火热实邪亢盛，火热为阳邪，易伤阴耗气、动血，久病可致气血虚、阴津伤；另一方面，医者受 “火热”病机及西医治疗思路的影响，拘泥于外热标象或局部炎症，过投寒凉之剂，致使阳气内耗，中焦脾胃亏损；此外，现代人们生活习惯改变，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嗜食生冷及辛辣肥甘、工作压力大等原因，脏腑多有虚损，气血阴阳多有耗伤。故口疮迁延不愈、反复发作者，实乃以虚为本、虚实寒热错杂之证，其病机之关键在于正虚火浮，虚者，主责之脾肾，脾肾之气、阳亏虚，阴血暗耗，脏腑功能失常，一则气机升降失调，清阳不升，谷气下流，郁遏化火，肾中阴火逆浮，二则真阴耗损，肾水不能上济心火，心火亢浮于上；三则脾肾阳虚，阳气失摄，无根之火上浮。正虚为发病之根本，阴火无制，上犯熏灼于口腔，势必导致口舌生疮。火炼津血，成痰成瘀，久病脏腑功能失常，气机升降失调，水液运化失司，亦可内生痰湿、瘀血，其与火热之邪搏结，致使口疮缠绵难愈，反复发作。于临床上，此类复发性口疮患者疮面疼痛不甚，疮口及疮周红肿不显，且大多兼有头晕乏力、咽干耳鸣、腰膝酸冷、大便溏泄等症。
3 基于“阴火”理论辨治复发性口疮
口疮的诊治，一般医者或患者多以“上火”视之，多用清火之法，然效果不甚显著，甚或反伤人体正气，致病程迁延。冉雪峰先生曾说：“欲知病之从何而去，当知病之从何而来”。辨病求因，病证相合，辨证论治，方能药起沉坷，顽疾得愈。罗铨教授基于“阴火”理论具体内涵对复发性口疮的因机证治进行理论发挥，进一步认识了复发性口疮的发病机理，从而拓宽了复发性口疮的证治思路，在治疗时，紧紧抓住“阴火”这一病机特点，从李东垣阴火学说论治的角度切入，结合现代患者群体多虚、多湿、多瘀（郁）的体质特点，提出治疗复发性口疮的“平、补、散、清”四法。
3.1 补法
为根本之法，沈金鳌指出：“凡口疮者，皆病之标也，治者当求其本焉”。复发性口疮的发生源于正气内伤，正虚火浮，阴火无制，上犯发而为病，治疗当溯本求源，正虚不足，补益为先。根据 《内经 》“劳者温之‚损者益之”的原则，李东垣之阴火学说提出“内伤不足之病，当以甘温之剂补其中，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认为治疗之重点当在中焦脾胃，当健脾益气，培补中焦为主。罗铨教授指出东垣所处金元时期，时局动荡，战乱频发，百姓居无定所，饥困劳役，加之时医妄投寒凉之品，致脾胃亏损、中气不足者颇多。反观当下，虽社会安定，无温饱之虞，但亦有相同的脾胃损伤因素。一因长期熬夜，生活作息不规律，加之病久，积损正衰，脏腑功能减退，脾胃之气耗伤；二因药食之力长期侵损中焦，加之生活工作压力大，肝郁横逆，犯及脾胃。脾胃既伤，阴火内生，故治疗当以李东垣阴火论为指导，遵其“甘温除热”之法，以参、芪、甘草等甘温之品为主健脾益气，恢复脾胃化物、升降之能，以治脾胃亏虚、元气不足之本，元气旺则清阳升而阴火降。
然罗老认为，东垣之补并不局限于健脾益气一途，“温之、调之、和之、兹之、养之，皆补也[12]”。脾肾气（阳）虚是复发性口疮发病的关键，温补脾肾之阳，亦是补法之要，临证上，若偏于脾阳不足、中焦虚寒者，罗老常用理中丸、黄芪建中汤加减; 若偏于肾阳虚者，罗老多用桂附八味丸酌加牡蛎、五味子、白及等扶助先天之肾阳的同时，生化后天之脾阳，脾肾阳充，则化物、升降之功得复，水木之蒸腾疏泄皆复，胃土燥而君相火降。而脾肾气虚是其功能衰退的表现，功能的恢复有赖物质基础，故补气之时，须当重视补血，如此气血相互生化，方可源泉不竭。罗铨教授指出，因复发性口疮一病涉及多脏多腑，补益之法并不拘泥于脾肾，临证当谨守病机，分清脏腑虚损之不同、辨清气血阴阳之亏虚，结合不同体质，灵活、准确选用平补、温补、缓补、清补之法。
3.2 散法
为佐治之法。罗铨教授治疗正虚内伤之火导致的复发性口疮，常宗东垣学说，擅长应用东垣之法。此“散”法即是遵东垣以风药为核心的“升阳散火法”。东垣认为“脾胃气虚，不能升浮，为阴火伤其升发之气，荣血大亏，荣气不营，阴火炽盛，是血中伏火日渐煎熬，……故加辛甘微温之剂生阳气，阳生则阴长”，“以诸风药，升发阳气以滋肝胆之用，是令阳气生。”罗老指出，脾胃损伤是内伤之火（阴火）产生的先决条件，脾胃损伤，气机升降失调，脾之清阳不能升发，谷气下流肾间，郁遏化火，上乘土位，治疗当以补为泻、以升为降，健脾益气之余，重视阳气的升发，只有脾之清阳升发，阴火方可下降而复其位，郁火方可消散而贼邪逐，因此，临证在补脾益胃的基础之上，酌加辛散之“风药”升阳以发火郁、散降阴火。辛温如藁本、羌活、独活、荆芥，辛平若升麻、柴胡、防风等，即李东垣所谓之“风药”，“此皆味薄气轻，上行之药，所以升举其阳，使三焦畅遂，而火邪皆散矣（《医方集解》）”。复发性口疮者，正虚于内，阴火结伏，郁而不发，何为郁也? 戴思恭言：“结聚而不得发越也，当升者不升，当降者不降，当变化者而不得变化也”。罗老以“散”法佐治，适应脾胃特点，升发阳气并调达气机，火郁发之，在散火的同时亦可协助补益之品药性畅达病所而更好的发挥补益中焦之效。
3.3 清法
为治标之法。阴火论提示复发性口疮乃本虚标实之证，扶正补虚治本之余，当清其邪治其标。“阴火”作为阐释内伤热中证病机而提出的一个病理概念[13]，是为病理邪火，具有火热性质，当阴火炽盛、邪热难消之时，除甘温升阳、散降阴火之外，当急清实热之标。罗铨教授指出，“阴火”被郁，必有病理产物阻滞。在本虚阴火上炎的基础上，本病常可兼见痰浊、水湿、瘀血等实邪为患。痰湿、瘀血郁遏阴火，与之搏结，临床上常以湿热、痰火、瘀（郁）热等形式呈现，致使口疮此起彼伏，缠绵难愈，有形之痰瘀，无形之阴火，罗老强调，治疗之关键在于清除有形之痰湿、瘀血，使无形之阴火失于依附，则阴火自行消散。故临床治疗须在补虚升阳的基础上，予以化痰祛湿、活血化瘀之品，以求标本兼治。常用药物如赤芍、皂刺、丹参、鸡血藤、川芎、郁金、黄连、黄柏、淡竹叶、芦根、法半夏、薏苡仁等，配合辛散之风药，助脾运化，助肾气化，恢复气机之畅达，使气血生化有源，水湿、痰浊出有通路，瘀滞散有契机。
3.4 平法
为核心之法。“谨察阴阳之所在，以平为期”，罗老遵 《内经》之旨，指出复发性口疮一病贵在以“平”为度。正气充足，勿犯虚实谓之平；脾胃各司其职，升降有序谓之平；脏腑功能正常，气血调和，气机畅达谓之平；中气得和，上下交通，水火既济谓之平；阴阳自和，无寒热偏颇谓之平；清上温下，寒热并调，补泻兼施谓之平；升降同用，中焦健运，阳气善布，邪出有道谓之平；通降攻逐，缓而图之，中病即止，勿伐其正谓之平，“法于阴阳，和于数术，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七情和合谓之平，将复发性口疮的病机证治以及调摄之法皆寓于一个 “平”字，以期正气来复，阴火实邪得消，使机体恢复阴平阳秘、气血阴阳水火平衡的状态，为阴火类口疮的辨治、调摄提出了新的思路。
罗铨教授强调，临床实际当中本病复杂多变，虚实夹杂，寒热同出，治疗上非一法可解，当整体把握，以“平”为期，补、散、清互参，二法或三法联用，谨守病机，从证论治，临证权变，活用补中益气汤、升阳散火汤、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三才封髓丹、半夏泻心汤等经典之方，视体质及证机各异，稍做加减化裁，灵活遣方用药，证因共治。
4 验案举隅
王某，男，41岁，2019年10月11日初诊。口腔溃疡反复发作2年余，加重1周。患者平素嗜食辛辣肥甘，好烟酒，2年来反复口腔溃疡，发作期间服用“清火”中成药、消炎西药及维生素等药物治疗，初期尚可有效，但后期口腔溃疡发作频繁，此起彼伏，继服上述药物治疗效果欠佳，时轻时重。患者近1周溃疡再发加重，疼痛明显，进食及说话时尤甚，经康复新液含漱治疗效果不显。刻下症见眉头紧皱，焦虑痛苦貌，口中清涎较多，伴纳差神疲，气短懒言，乏力便溏，夜寐差。查体于下唇内侧、左侧口腔粘膜及舌尖等处见多个大小不等的圆形溃疡，疮面黄白，基底内陷，周围红晕色淡，疮周无肿胀及分泌物。舌淡，苔薄腻，根部微黄，边有齿痕，脉沉细略数。四诊合参，中医诊断为复发性口疮，证属脾胃虚弱，元气不足，阴火内郁，治以健脾益气、升阳散火，兼醒脾化湿之法，方用升阳散火汤加减，以升麻10g，柴胡10g，粉葛30g，羌活10g，独活15g，防风15g,党参15g，炒白芍15g，炒黄芩10g，炒黄连6g，淡竹叶5g，广藿香15g，甘草5g，豆蔻10g（另包，后下），3剂，水煎内服。二诊：诉口疮数量减少，口内疼痛明显缓解，口涎已尽，舌脉同前，上方去淡竹叶，加焦山楂、炒神曲各15g，5剂，水煎服。三诊：口疮明显好转，口内已无疼痛，诸症悉减，再进3剂以巩固疗效，其后随访1年余口疮未再复发。
按 本案为复发性口疮，虽是局部病变，但亦是全身情况的一个反映，患者平素饮食不节，加之妄投寒凉之品，药食不当，损伤脾胃，脾胃虚弱，运化失司，升降不能，故上可见口疮呈黄白内陷状，中可见纳差食少，下可见大便溏泄，舌淡苔薄腻，边有齿痕，脉沉细等均是脾虚之象，一味清火则耗伤脾胃阳气，若健脾温中则恐热势蒸甚，治疗当效东垣升阳散火之法，以升阳散火汤治之，益气健脾之际，升发脾胃清阳，散降浮郁之阴火。罗铨教授在原方基础上少佐黄芩、黄连等苦寒之品，去用存性，直折阴火，易人参为党参，补脾而不碍胃，加用广藿香、豆蔻，醒脾化湿，湿去而阳气更易升发，升降之机得复，清阳升而浊阴降，有形之湿尽去，无形之火无处依附，火散而疮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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